制书发出当日,崔秀与郑元一便分别带了僚属启程,临行前各来与我见一面,郑元一执侄辈礼,恭恭敬敬向我讨教此去要做什么,我于他没什么好客气的,主要提了科举之事——我已上疏提出增开恩科,若得准奏,主考必是郑元一的,若是不准,明年再录也是一样——嘱他回去西京,先将人物考评、后进提拔等情形摸清楚。郑元一出自大族,很清楚这里面的门道,一口应下。我又将府中常来往的几个年轻士子,包括已登进士正候选官职的杜宇、崔湜等人介绍给他,恰好这几人也无事,便随他一道往西京守选。

    崔秀倒是不曾与我商讨许多细节,却直接荐了几个人与我,察其履历,俱是杂学长才:一人长于律法,一人长于理财,一人长于水利。与这两人别后,又遣府中家人回西京先行料理家务:如母亲所说,内外通传,总要几人,高金刚年长沉稳,派他带几名宦官回去料理外事;内事本有宋佛佑推荐的一位管事娘子,阿欢却又派了几个宫中妇人给我,说可照料我起居,我一一笑纳;家令今年恰要换人,李暅问我自己可有人选——他的本意,乃是我可从家人中自择一人任命,如此则比朝廷派遣要来得更为顺手,我却不愿将这职位付予家奴,随口问了问柳厚德,向我荐了一位长陵第五衡。因这姓氏少见,崔秀所荐之人里也有此姓,我又多嘴问了一句,柳厚德道:“时以家学相传,第五氏虽不算大族,却也有些学问。”经他一说,我便有所了悟——这时代书籍与学问还是稀罕物,许多专门的学问,譬如律学、算学、财务、水利都被家族所垄断,这第五氏估计是世代有些料理家务、理财的长才,所以崔秀和柳厚德都向我推荐了此姓之人。不过崔秀所荐之第五昀是前年的进士,而今已授县尉,以他为我的家令,恐怕未必愿意。柳厚德所荐却是个老吏,与他年纪相仿——查其履历,当是老柳微时的朋友。

    柳厚德的心思倒也好猜,他乃流外出身,能破格做到宰相,全凭我的提携,因此免不了想紧紧抱住我这还不算粗的大腿。公主家令之职,在士人清流虽遭嫌弃,在他眼中却是肥缺要职,恰有机会,当然希望安排一个熟人。我既不愿拂他之意,也更愿以一老成任事之人来替我维持局面,本还想向吏部关照一句,想想吏部侍郎如今是桓彦范,又有些缩手,李暅倒毫无顾忌,直接写了一封任命,替我解决了这一烦恼。看我不好意思,还把母亲推出来:“阿娘从前也这样做的。”我便知这又是母亲教他的抗衡之法,只是区区家令,倒还劳一斜封,感觉有些浪费,索性便厚脸皮道:“横竖都开了先例,阿兄莫不如多授几职罢。”

    李暅竟也不驳我,大笔一挥,授了崔湜殿中侍御史,杜宇国子监主簿,不知从哪想起了军情司来,忽地问我:“有个李什么的,你遣他给我送过金骆驼,此人现任何职?”

    我一怔,道:“叫李从嘉,是奉天局主事。”想起金骆驼的典故,既有些不好意思,却又觉伤感——当年守礼沉迷诸多实验,又与李旦等冶游,我怕他学些不好的习惯,特地嘱咐李从嘉为他弄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,包括男孩子们长大所需的画作等物,此后守礼凡缺什么,都是李从嘉为他筹划,而今却都已是往事。

    李暅道:“奉天局的主事,这么些年还不变么?”

    我便不大自在:“又不是正式官职,也不在吏部名册,所以不限几任几转——李从嘉办事也一向可靠。”

    李暅道:“若是可靠,便给他个银青光禄大夫,叫他兼办内藏罢。”

    我心念一动,道:“马厩之事,现今是谁?”

    李暅一怔:“拢共就那几个……怎么?”

    我道:“阿娘叫高金刚陪我去西京,此人当过闲厩使,我想若去西京,马厩是必要有人管的,最好是忠诚可靠之人。”

    高金刚于母亲时职位便已不低,高力士也多受重

    用。然而这两人也正因此,为参与宫变之人所忌惮,李暅登基,即免去一切官职,只因阿欢与我力保,才留了下来,遣在母亲身边侍奉。李暅深知此事,听我提起“忠诚”二字,便不则声,片刻后才点头:“可。”忽地又问:“独孤绍现是何职?”不等我开口,便道:“千牛卫有缺,给她罢。”

    这却不是我能讨要的官职,我眨眨眼,正话反说:“她一个女子,怕不大好罢。”

    李暅蹙眉道:“正职不能给——朕再斟酌下。”

    他既用了“朕”,我便益发闭了嘴,看他烦躁地在室内踱来踱去,过一会,又道:“你去西京,好好安顿,有任何事,无论大小,直接书信与我,不必经那些格式。”